早上,父亲指着厨房地上一堆墨绿鲜亮,沾泥带土的野荠菜,说:“割刀肉,包点馄饨吃吧。”一家人都欣喜赞成。
在我的印象中,如果有一种食物,经常吃,反复吃,却总也吃不怕,那非馄饨莫属了。这种历史悠久的面食,尤其受太仓人钟爱,人们通常是在桃园路生面店前排成长队买皮子的人群中,一大早被楼道里此起彼伏的斩肉声吵醒的清晨里,感受到节日的气氛。逢年过节、婚丧宴请、家人团聚、走亲访友……在太仓,没有什么场合是一碗馄饨去不了的。
鲜肉馄饨
娄东文化的精致考究,体现在饮食的细节上。
嘴巴挑剔的太仓人,能把馄饨这道平淡无奇的面食,变得花样百出,鲜美可口。馄饨芯讲究荤素搭配,猪肉自然是主角,然而江海交汇的太仓,最不缺水中的鲜货,刀鱼、虾肉芯的馄饨更是鲜美无比。秋冬吃蟹的时候,蒸好的大闸蟹,把肉和膏黄剔出来,拌入芯中,更是一绝。而搭配荤腥的蔬菜,一定是当季的时鲜货,冬春的野生荠菜,吃的是一口清香;夏天的牛踏扁毛豆,吃的是一口充盈;四季的小白菜,吃的是一口鲜嫩。而小众的纯肉芯馄饨,则是很多老太仓的心头念。因为纯肉芯煮的时候不容易熟,所以芯不能太多,包的时候通常皮子上沾一点就行,所以太仓人俗称“碰肉芯馄饨”。纯肉芯馄饨下好后,皮子紧裹着芯,白里透着粉红,有一股猪肉原汁原味的鲜香,尤其适合加点酱油、辣酱干拌。
展开剩余66%各种不同口味的馄饨里,荠菜馄饨永远是当之无愧的头牌。江南田间地头的野生荠菜是大自然的馈赠,焯水挤干后,留着点根,肉不能太瘦,带点肥膘的本土梅山黑猪肉最佳,砧板上菜刀斩出来的芯,口感远胜于摇肉机,而且一定不能斩得太烂。佐料除了葱姜黄酒盐,其他的如鸡蛋、生抽之类的,就看个人喜好了。记得小时候国营向阳点心店的菜肉大馄饨,里面还会放些榨菜粒。这样的馄饨吃到嘴里,肥肉的香润,夹杂着碎肉丁的颗粒感,伴随着唇齿间咀嚼到的荠菜根的清香,让人一个接着一个,欲罢不能。剩下的馄饨也不浪费,下好了摊开来冷却,第二天早上用菜籽油一煎,金黄香脆,倒一碟太仓糟油蘸一蘸,一口馄饨一口粥,舒服惬意。
也许每个太仓人心里,都有一碗念念不忘的馄饨,都有一段关于馄饨的美好回忆。
在我的记忆中,儿时逢年过节,都会回牌楼乡下亲公亲婆家。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,保留节目就是杀鸡、包馄饨。亲婆早早地去地里挖好了一大篮新鲜的野荠菜,亲公一早杀好了鸡,上市买好了猪肉和馄饨皮子。大家有说有笑,闲话家常,一阵忙碌后,鸡炖在锅里了,馄饨芯斩好了,一场鸡汤馄饨的传统大戏就要开场了。
两条长板凳,上面搁一个大竹匾,一碗刚剁好的芯子晃晃悠悠地摆好,边上高高一叠皮子散发着面粉的麦香。亲婆、母亲、阿伯们抖一抖围裙,麻利地系上后围坐一圈,几双筷子如宝剑般直直插入芯中间,顺手捋起一叠皮子,轻轻一甩,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。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,照出了腾起飞舞的面粉尘,英姿飒爽。此时此刻,母亲们就是这场家宴的主角,三尺厨房便是她们的战场!
等到鸡炖好、馄饨包好,这场大戏的高潮就来了。洗干净的青边瓷碗在灶前一字排开,每个碗里放上一小勺雪白如脂的荤油,撒上些盐花。揭开锅,舀起鸡汤倒入碗中,滚烫的鸡汤融化猪油的那一瞬间,一股浓烈的香味顿时吊起了食欲。此时,另一口大锅的水烧开了,下入刚包好的馄饨,柴火大灶炙热无比,锅中的馄饨翻滚片刻就熟了,盛入碗中,最后再撒上青蒜叶。雪白的馄饨浸在金黄的鸡汤中,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蒜叶,一阵阵混合着油香、鸡香、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,有谁能拒绝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丰腴尤物呢?
家宴的第一道食物都是馄饨,这看似奇怪的操作,恰是最为合理的。男长辈们喝酒前吃碗馄饨垫一垫,不伤肠胃。女长辈们忙碌了一上午,还要准备后面的菜肴,吃碗馄饨垫补一下。孩童们早已坐不住,塞了几个馄饨,不见踪影。此时的灶间雾气缭绕,混杂着柴火气、烟味、菜香,耳边是锅铲嘁嚓,碰杯阔谈,嬉闹欢笑,嘴里吃着热腾腾的馄饨,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幸福。
馄饨
小小的馄饨藏入了四季的生机,裹住了江海的鲜美,饱含着浓浓的温情,锁住了岁月的悠悠。
劝君吃馄饨,此物最解忧。
来源:太仓发布微信公众号
作者单位:太仓市融媒体中心 太仓市城厢镇 作者:金颖超 媒体选稿编辑:李俊锋 系知名文化传媒人、新媒体运营师、高级摄影师、《现代苏州》杂志特约撰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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